琼的故事
琼·普雷斯科特早在一年半以前就开始考虑职业转型的事情。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不停地往下坠落。我变成了一座塔,我不停地旋转,不停地倒塌,直到全部塌掉。然后我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我依旧是一座塔,我在坠落中又重生了。”
对于琼来说,这个梦不难解。因为这和她清醒时的感受密切相关。大学毕业后她热情地投入这份职业,但现在这份职业已经无法使她满意。这是她作为西班牙文学教授的最后一个月。尽管她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她打算跳槽到金融业的愿望还是一直未实现。接下来会怎样?她不知道。
琼是纽约本地人。一年半前,40岁的她开始想要换一个新职业。这既是一次重塑自我的过程,也是一次职业转型的过程。她在纽约休假了一年,结了婚,有了第一个孩子。接着,她开始考虑离开学术界,并开始抽时间写一本有关房地产的书。在她的大女儿出生后还要重返学术部门工作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她在自己的工作部门始终备受瞩目,是系主任的门生。在她的复审结果即将出来之际,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做终身教授,也不想待在大学里。另外,由于她的导师已经不再是系主任。新领导是她导师的强劲竞争者,给她安排了很多工作,使得她原本可以抽出来用于写作的时间少之又少。这种内部争斗让她觉得又气恼又好笑。尤其是当她的二女儿出生之后,这种情况让她更加忍无可忍。另外,琼还承担着养家糊口的职责。而现实情况是,她女儿的学费就花光了她作为文科教授的那点薪水。
证券市场成为她对未来的焦虑感的解毒剂。琼的股票经纪人发现了其在证券市场的敏锐嗅觉,鼓励她拿出部分储蓄来投资。琼的选择是很明智的,她收到了很好的回报。她也发现自己很喜欢研究股票和公司,喜欢阅读各种相关资讯。比起写书,她更加愿意持续关注美国财经频道,浏览论坛的投资板块,迫切地阅读《巴伦周刊》(美国专业财经周刊),兴奋地将牛市的消息先睹为快。
一天,琼的朋友带她来到一个证券交易大厅。在那里,她深深地感到相见恨晚,渴望了解更多关于资本市场的知识。
我拜访了一位住在城东北角的女士,她每月通过股票交易能赚数十万美元。她住在拥有美丽古老的赤褐色砂石建筑的街区,我住在第五大道的拐角。那幢建筑有5层,4层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整齐地排放着5台用来证券交易的电脑。我想要征求她可否在某一天让我来看她交易,但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琼渐渐明白,也许她需要将自己的热情转向一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西班牙语专业和金融相结合的职业。但她不知道是否有这类职业存在。她私下参加了两三次相关的面试。一个摩根士丹利的前员工建议她找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公司,或者为伊比利亚的富人提供私人客户服务。接着,琼开始频繁地前往大学的就业指导中心,了解招聘公司的信息。一旦有公司来招聘本科生,她可以抢先一步。琼优雅大方且应变自如地参加了类似高盛投资公司和雷曼兄弟等公司的面试。
经过不断摸索,琼不但明白了投资银行业务的本质,也了解了在商业世界面试中的细微差异和写求职信的礼仪礼节。但是受年龄和背景的制约,她的努力没有带来回报。在大学里,琼的专业是文学,而且她继续深造,拿到了人文学科的研究生学位,这让人钦佩。她是西班牙文艺复兴研究的专家,但她从未在大学以外的地方工作过。潜在的雇主被她的人格和动力所吸引,而她则被能与聪明人工作和获得优质培训的前景所吸引,但是每次面试结束后都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些公司不知道该给她安排什么工作。
我的父亲和姐姐都鼓励我,也帮我分析了一些为什么没有公司愿意给我初级职位的原因。我是一个有博士学位的教授,那些公司知道我不会满足于当任何人的助手。我会迅速学习并尽快离开那个岗位,可能会去另一个公司。尽管我有美好的愿望,但他们知道我不会喜欢这样,也不会坚持到底。雷曼兄弟告诉我,他们考虑给我一个职位,但他们不知道该提供什么样的职位,因为他们不会给我提供一个初级职位。
经过了数月的同样状况,琼意识到职业转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份劳神费力的工作。她没有能力再去取得一个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幸运的是,那是证券市场的良好时期,琼用几个月的时间赚到了相当于她年薪一半的钱。那些收益让她可以有半年的时间不用教学。
春假期间,琼设置了新的文学课程,并计划出版该主题的读物。她在纽约没有完成自己一时兴起而研究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她再次转向了一个长期备选计划,到大学里的管理岗位去过“宁静的生活”。但是她又一次发现自己被证券市场所吸引,并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去了解公司和投资。夏季来临了,她的努力还是没有成功。她暂时休息,和家人去海边度假了。
秋天,琼经过修养后恢复了充沛的精力。她在自己大学里的商学院旁听了两门MBA课程:“宏观经济学”和“金融工具与合同”。同时,她还报名参加了葡萄牙语学习班。白天她教大一新生两门文学课程,晚上回家做商学院的作业。MBA课程项目团队是最难的。似乎除了她以外的人都能提出专业意见。她所在团队的队员们没有把她当回事儿:她从来没在投资银行工作过,从来没有学过会计学。为了不落后,她还不得不参加Excel和PowerPoint的培训课。
琼认识到,真正的行动来自课堂之外,那就是商学院提供的招聘和人才交流会。琼参加了所有投资银行做的自我推介,如帝杰证券公司、大通银行、美林证券公司和花旗银行,即使需要重新安排自己教授的课程,琼也尽量参加。作为商学院的门外汉,为了入门,琼付出了很多额外的努力,并不断进步。一直不断地更新简历,写求职信,发跟进的感谢信,就像全职工作一样不断循环。她都怀疑一年前自己是如何充满乐观、不计实效地去面试的。
同时,琼还有一个想法:寻找一个自己钦佩的人,并说服他让自己当他的学徒。其中一个候选人是金融领域的权威人士詹姆斯·克拉默,他为《华尔街日报》写专栏。琼十分欣赏他对市场的洞察力,以及他的才智和写作风格。通过电子邮件,琼向他表达了自己对他文章的欣赏,并希望可以同他面对面交流。克拉默同意了。他建议琼保持以写日记的方式记录自己的感想和经历。通过这种关系,克拉默引导琼并让琼不断挑战。
琼还找到了其他志趣相投的人,包括她的宏观经济学助教,一位神学和经济学双博士。当一位在斯拉夫语研究部门工作的大学老同学开始想找一份咨询工作时,这两个博学之人互相为对方修改简历并互诉焦虑。
最终,由于琼在商学院的面试不利,她开始拓展自己的求职领域。
在最后一刻,我决定申请咨询工作。麦肯锡的申请要求博士学位。我真的很喜欢。我遇到一个在摩立特咨询公司工作的人,他十分可爱聪明。我又参加了另一家咨询公司的面试。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杰出的女物理学家。她是我遇到过的最有魅力的女性之一。她面试了我,并给我的案例面试准备提供了帮助。虽然我不知道咨询工作的生活方式是不是我要的,但这看上去是一个十分有趣和充满挑战的工作。
然而,随着了解进一步加深,咨询工作的吸引力减弱了。“这些咨询公司让我想起一个精神分析学家的观点,理解和改变人类行为的方式只有一种。”她写道。
我花了几个小时在美世咨询公司的网站上。那会让你觉得自己在用工具攀登珠穆朗玛峰或和一群奥林匹克冠军进行拓展训练。申请罗氏奖学金都没那么复杂。我在那个网站上做了一个互动式测评。为了能尽快去哄正在哭闹的女儿,出于母亲的本能,我只用了9分钟就完成了测试里的30个选项。尽管我没有分配好时间,在测评的开头问了太多具体的问题,但是结果我获得了推荐权。
她加快了华尔街的求职步伐。
雷曼兄弟公司那里有了新的转机:近期他们可能需要有人去欧洲。昨天他们要求我提供另一个版本的简历。这份简历我在一周内已经修改了不止两次。我都可以做职业简历写手了。我在美银证券公司又申请了一份工作。昨晚我去了摩根大通公司的推介会,十分简短但切中要害。演讲者非常干练,发言也简洁明了。我和演讲者聊了聊,他是耶鲁大学神学院的哲学和神学专业的文学硕士,后来在法学院获得了法学博士,然后在摩根大通公司一直工作至今。我给了他我的简历。
经过一轮一轮的面试,琼更加看清了新旧职业之间的关系:“起初,我疑惑如何运用我的文学知识。似乎要浪费了。不过我意识到我需要的是一份让我有持续兴趣和学习新东西的工作。”她在每一轮面试中也遇到了越来越多像她一样,有着非相关行业背景的人,或者让她印象深刻并想要模仿的榜样。琼说:“在固定收入调查中,我遇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士。她非常聪明,人也很好。我们是校友,她大概和我是同一个时间毕业的。她答应度完蜜月回来后给我打电话。”当她对行业规则进一步了解时,还在考虑一些别的可能的职业。琼面试了帝杰证券公司,决定当场告诉他们她想要成为娱乐业的研究员。
琼的证券经纪人在泰勒·罗伯茨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在美国经纪行业迅速崛起。这个经纪人鼓励琼去申请这家公司。公司提供的培训十分周详,“你的事业你做主”计划可以平衡家庭生活。这个选择似乎不错,但琼还是想坚持自己“只找顶级大公司”的策略,她觉得优秀的大公司可以提供最好的学习机会,并为未来创造最灵活的平台。
教文学还是很有趣的,但琼和同事的关系已经恶化了。她开始不喜欢很多以前的同事了,她不想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样。那些离开那个部门的朋友都劝她离开,并且都相信她在其他地方继续追寻她的学术生涯会更开心,但她仍然很纠结。
我喜欢教学。我的学生很优秀。但我的同事看上去对我很紧张而且心怀敌意,这让我觉得别扭。我强烈感受到和他们的距离感。事实上,我感受到与整个部门的距离感。一个周末,我审阅了我的文件,发现有4篇未完成的文章。有80页,是第二本书的一部分。我曾经为第一本书写了所有的材料。我花了那个周末的大量时间来写其中的一篇文章,作为工作申请的写作样本,内容是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乌托邦思想和美国的研究。我非常喜欢这篇文章,并决定在我完成时投一个好的期刊。
在琼的教员合同即将到期,需要续签的最后期限,出现了一个转机。回顾过往,她意识到每一次自己有权利选择如何安排自己的时间,她都用在了别的地方;回顾过往,拥有终身教职的前景已经失去了它的吸引力。琼再也不想继续伪装下去了,于是宣布自己不会续签合同。实际上,到合同期满,琼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去找一份新工作。她说:“我想这感觉上像离婚,一个巨大的损失,但实际上不是。我喜欢自己的商业课程和项目团队。当你感觉自己投入热情的时候,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对于人文学科来说,一份好工作,就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拥有一个终身职位。现在琼就拥有这样一份工作的机会。她的导师很难接受并相信琼竟然没有申请。虽然放弃教学去追求自己坚信的职业很难,但琼的心思还是不在这份终身职位上。尽管日程很满,但她还自愿当了市中心高级中学的教师。她的丈夫劝她还是去申请终身教职,这样能有一个稳定的大学行政管理工作。但是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是,琼在心底里已经和自己曾经就读、完成博士学位并作为教员参加工作的大学切断了联系。
当假期来临时,憧憬未来的喜悦却被很少的工作机会冲淡了。琼一直知道是自己的年龄和背景让自己变成了“滞销品”,现在她得到的结论是,自己作为母亲的角色也阻碍了她找到新工作:“有两次是由于招聘方得知我有两个孩子,于是没有聘用我。这类事情告诉我,由于不能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工作,所以求职时屡屡碰壁。”她开始考虑如果放弃读MBA,自己还能读什么其他学位,因为缺少此类证书似乎成了她的弱势。这是一个迷茫混乱的时期。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无可能。
“今天是周日,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琼在此时陷入了沉思。
也许当我喝完这杯咖啡,一切就会明了。现在,先做些能做的事:打扫房间;买需要的食品;读我明天安排给学生的课堂作业《塞维利亚人的荡子》;去商学院查找校友名单,看看有没有人在我所申请的公司工作;学更多的Excel技能;或者寻找可以替代MBA的其他学位的信息。我丈夫认为我应该开始和人们谈谈关于留下来需要的能力或别的事情。当然,我想要一份新的职业、一种新的生活,能够独立、学到新知识、找回兴奋和激情,并迎接挑战。同时,我继续学习和犯错,就像住在飓风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