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身份的转变
我们往往会认为,只要一个决定,就能把求变的渴望立即变为现实,完成对自我的重塑。然而这种想法太过天真,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将各种尚不明确的可能性成功地转化为(或转化失败)具体的、能够评估的选择,这一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和关键。这一过渡阶段是必不可少的,因为除非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很难放弃已经投入了大量精力和时间的职业。
无论是露西,还是皮埃尔,他们对各自的转型都没有预先的计划,转型开始之前也没有对自身的情况进行分析。恰恰是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重大事件促使他们开始思考,自己可能从事的各种新职业,以及他们会展现出来的相应的新的(可能是成功的,也可能是失败的)职业形象。对各种新职业的尝试性经历可能会产生新的期待,发现一些你感兴趣的可能的选择,这些是皮埃尔和露西之前没有想到的。还有一些经历则会让他们认清自己过时的职业身份(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的职业身份,例如总经理),那个他们曾经认为应该成为而如今却开始怀疑的自我(例如管理层的核心成员),并且,一些其他的事情也加深了他们对那个“忧心忡忡的自我”的疑虑,这种自我发展到最坏的情况,就是成为一个安于现状、一成不变的自我(比如,一个整天心事重重、忙得团团转的高管)。改变的过程通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漫长,因为要想重塑自我,必须先摆脱脑海中挥之不去,且仍在不断形成的旧的自我,从而为新的自我腾出空间。
想想皮埃尔。在那次晚宴之前,佛教的修行和价值观就已经成为他职业身份的一部分,并将他引入医疗行业,同时也影响着他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但皮埃尔从未幻想过未来的某天会成为一个“皈依佛门的僧侣”,甚至在参加晚宴的那个晚上,他也根本没想到自己即将面临职业转型。
那么,他的转型是如何开始的?答案是,一步一个脚印地逐渐开始的。每次去寺庙,皮埃尔都会看到僧侣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每天做些什
么。就这样,他对僧侣模糊的(也可能是错误的)认识(比如僧侣都来自亚洲国家)逐渐变得清晰、具体。通过举办研讨会和参加佛教活动,他明白了出家意味着什么。他开始明确,自己对佛教的兴趣有多大,在佛教中对自己的定位是怎样的,对佛教自己愿意舍弃和献出什么,以及从佛教的角度,自己的能力如何得到重视,自己的专业技能如何得到相应的提升。与此同时,他也在继续从事着自己现有的职业,包括进一步发展自己负责的临终关怀中心。
同样,露西和那个职业教练的邂逅,也就是后来她模仿的榜样,将她引入了组织发展行业,让她开始做一些相关的事情,并在这个圈子建立了一定的人脉。而她的这些经历又反过来促成和改变了她对各种职业可能性的认识。起初,她以为自己只想改进管理风格,并成为一名高管。她之后离开了平克公司,来到“一号论坛”,希望在新的环境中实践她从职业教练那里学到的东西。但随着对组织发展了解的加深,她越发觉得自己更喜欢跟人打交道的职业,而不是与技术相关的职业。于是她读了硕士,利用业余时间在校学习,抓住一切机会去参加有关组织发展的会议,去认识这个行业的人。
皮埃尔和露西都花了大量的时间在他们的新旧两种角色之间徘徊,在旧的、过时的职业角色和可能、但遥远的新自我之间摇摆不定。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都感受到了试图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所带来的压力。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皮埃尔再也忍受不了医疗机构中的政治色彩。他开始讨厌远离寺庙的时光。他在两个选择中挣扎着,一边是他喜欢的帮助病患的工作,另一边是他为了维持生计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同样,露西也开始在自己的旧角色和处于萌芽阶段的新角色之间痛苦地挣扎,是继续做高管,还是集中精力做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在新的可能的自我刚刚开始形成时,往往不会被我们注意;但随着它们变得越来越形象、具体,它们会挤占旧的自我的空间,使得我们不得不开始对两者进行一番比较。我们无法轻而易举地抛弃自己过去的(虽然可能已经过时的)职业身份。这些旧角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长期以来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和整个世界的固有看法。要想在转型的路上走得更远,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些固有的观念。这一步会走得非常艰难。因为一旦进入转型的初期(离转型成功还早),各种不同的自我就会不停地打架,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渡阶段。
对于露西来说,她丈夫的提问帮她打破了僵局。她意识到要想摆脱未来做一个知名公司的高管的想法,她还需要去改变一些固有的认识,比如对金钱和风险的看法、作为“理性人”的自我认识(在没有找到另一份工作之前,绝不辞掉现在的工作),以及她能接受的转型期的时间长度。接下来,她会经历远超她的预期的深度转变。最后,她不仅要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想做什么,还要思考她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为此所做的牺牲。
皮埃尔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他对于各种职业活动的安排已经很完美,无须改变。他承认,有些活动比其他的更有意义,但他又说服自己:他自己并不满意的一些职业角色有待完善,但也不是非要不可。他已经习惯了分别扮演这样几种不同的角色︰热心参与大学活动的团队成员、寻找职业意义的崇高的自我、以心理学和哲学的理论为基础对研究人类痛苦感兴趣的知识分子,以及热衷通过自己的著作和课程来传播知识的教育工作者。度假期间,皮埃尔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过那种角色分裂的生活了。对于他来说,深度的转型意味着把曾经的自己和即将变成的新的自己建立起更加紧密的联系。
重塑自我会影响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表面看起来激进的改变(比如由精神科医生变为僧侣)往往是发生在深层次的、连续的、缓慢的变化,而看似逐步推进的行动(从高管变为管理教练)的背后,却可能是深度的改变。重要的不是换工作或换公司,而是改变一直以来影响着我们职业生涯的、过时的固有观念以及决策方式。皮埃尔职业目标的改变是为了实现自我而不是追名逐利。露西的生活重心也不再围绕组织发展的工作;她的个人生活变得更加平衡,金钱已经退居为次要问题。本专题所说的重塑,就是关于此类转变的。